伤寒、温病与感染性疾病 第十六讲-muniuyixue
第十六讲 伤寒、温病与感染性疾病——中西医热病学汇通
中医习称伤寒、温病为外感病,或简称感证。当代西医称此类病为感染性疾病,而且也将此类病归入外源性疾病,所以,从总概念上说,中西医对此类疾病已取得共同语言。至于具体治疗上,在基层医生和制药者那里已经不成问题。解放后上市的中西结合药物,至少在数百种。只要手中有中西医两种药,在一种药治不好时,基层医生对这类病从来都是中西药共用。总之,单就总概念和基层应用两头来看,中西医热病学融会贯通,合为一体,已没有问题。只是,到中西医热病学理论体系这一层次,困难还较多。问题不是中西医理论可否融会贯通,而是一些中西医权威们,不认为目前已经具备了融会贯通的条件。有的人甚至根本反对这样做。
更难办的是,与某一具体疾病不同,中西医热病学融会贯通,首先还要解决中医内部伤寒学与温病学统一的问题。从温病学萌芽时起,就存在着温病与伤寒应否合为一体的争论。中医界至今还在争论,主导思想是不想合为一体。有的人,特别是某些专家们对此很敏感。总之,要想本讲的内容取得多数人的共识,是很困难的。
不过,笔者仍然认为,中西医热病学融会贯通不仅是必要的而且完全有了这种可能。
在正式讨论以前,有以下几个曾经提到过的一般看法需要再次交代。
第一:单就临床疗效而言,中医至今在一些病种或病人身上仍表现出优势。上溯五十年或一百年,中医的疗效则表现为全面优势。一百五十年前,西医开始成体系地传入中国。那时,还没有发现微生物病因,中医更在理论和临床上表现为全面优势。但是,读者应清楚地认识到,在当今世界防疫和公共卫生活动中,中医没有作用或作用很小。为帮助读者认识这一点,笔者把大约二十年前写的一本小册子的有关内容,附在第十九讲后供参考。希望读者首先从总体上知彼知己。
第二:中医的外感理论,至今仍有当代西医所忽略或重视不够的。本讲的理论会通将着重在这方面进行。
第三:中西医会通之后,不等于不要再学习中医的有关理论。没有比较系统地学过中医的人,不大可能听懂本讲。在可预见的未来,中医热病学说仍应该作为一个体系与西医并存。学生还要较系统地学习中医的热病学说。相信本讲有助于他们,更好更快地学好中医理论。
现在进入正题。一 关于伤寒学与温病学统一
伤寒学和温病学应该统一,是没有疑问的。在温病学说创立之初和创立过程中,学者强调寒温不同,是应该鼓励的,因为任何创新几乎都要冲破旧体系的束缚。对旧体系进行某些否定是必要的,有些矫枉过正也可以理解。不过,今天看温病学说,虽然在枝节上冲破了伤寒学说,但没有冲破伤寒体系,更没有冲破中医体系,而且早已完成或稳定了。在这个基础上,参考西医完成二者合流,应是伤寒和温病学说的再一次飞跃。
没有西医可供对照时赋花澜,中医可以说伤寒与温病是两类性质不同的疾病。二者病因不同,病机不同,邪气侵犯人体的途径不同,辨证理论不同,治法不同。现在则不宜这样看了。仲景所研究的,显然也是感染性疾病或传染病,否则,仲景的二百多族人,不会在十年内因病死亡三分之二以上,其中,死于伤寒者占十分之七。显然,仲景时代已经有了温病学家研究的多数传染病。既然研究的对象全同,二者又同在中医体系之中,为什么不能统一呢!
洪钧按:本讲不是正面讲“中国疾病史”。但是,有的朋友可能会说,温病学家与仲景遇见的病种(按西医概念而言)有些不同。拙见以为,下文将提到“伤寒例”。其中有温病、暑病、时行、冬温、寒疫、温疟、温毒、温疫等。这虽然是约100年后王叔和(通行说法)提及,说仲景时代有这些病,不算勉强。《难经》之说,可能更早——仲景参考过。总之,温病之说,不但见于《伤寒论》,也见于《内经》,不能认为“温病”就是新病种。从西医观点来看,新病种只能在很封锁的民族中形成。即本来是不新的,因为封锁的解除,病种传到大的、不封锁的民族那里,就是新病种,热病尤其如此福娃简笔画。故古代可以出现新病种。现代则极少可能出现新病种,因为人类交流、接触太频繁了。至今我们知道的,天花是马援征交沚传来;梅毒则是明末从西方传来,西方则从美洲传去。再可以肯定的新病种,大概只有艾滋病了。总之,笔者以为,微生物(主要是病毒)的轻微变异,引起局部传染病小流行,不能视为新病种。
仲景是否讨论过温病呢?认真学过《伤寒论》的人都知道,该书中有一条经文提到温病,而且还相当详细。引如下:
“太阳病,发热而渴,不恶寒者为温病。若发汗已,身灼热者,名风温。风温为病,脉阴阳俱浮,自汗出,身重,多眠睡,鼻息必鼾,语言难出。若被下者,小便不利,直视失溲;若被火者,微发黄色,剧者如惊痫,时瘈瘲;若火熏之,一逆尚引日,再逆促命期。”(6条)
文中提到温病、风温,还提到各种不正确的治法。可是,仲景没有提到正确的治法,也没有提到其它温病。我们知道,《内经》中已有温病、温疟、暑病之说。至《难经》二十二难,说伤寒有五。其中包括温病、湿温却无风温。总之温病还包括在伤寒之中。仲景自序明确提到参考过《难经》。《伤寒论》的“伤寒例”中更多次提到温病。计有:温病、暑病、时行、冬温、寒疫、温疟、温毒、温疫。这与吴瑭所谓温病有九已相差无几。据此,仲景体系中应该包括温病治法。为什么经文中没有明训,以至于后人说仲景之书专为伤寒即病而设,仲景所论伤寒为狭义伤寒呢?说清此事,甚费周折。故另为专文,附于本讲后。
不过,温病学家从最早提出温病与伤寒不应同样施治的王安道,到最后完成温病体系的吴瑭,并不认为温病是完全独立于伤寒之外的新发明。只有吴又可是个例外。温病学家大都猜测仲景关于温病的论述亡佚了。他们的工作,不过是对仲景学说的补充。1.关于病因的统一
寒温病因学统一,涉及以下三个问题。(1)病因种类
大家知道,吴又可的疠气或戾气学说,很快被中医抛弃了。当代教材讲戾气说,但不想真正继承吴又可的思想。对此,我们将在中西医热病合流探讨中重点说明。那末放浪息子,中医的外感病因说仍然限于风寒暑湿燥火(其实就是寒热燥湿四因,见第八讲)。而外感六淫说是《内经》即已提出并定型了的。总之,温病学家并没有提出新的病因。
所以,伤寒和温病学说在病因学方面完全没有冲突。二者的统一不用再做什么工作。
那末,引起伤寒和温病的外因主要是什么呢?
广义的伤寒在仲景之前就包括温病,所以六淫都可以引起伤寒。
吴瑭说:“温病者有风温、有温热、有温疫、有温毒、有暑温、有湿温、有秋燥、有冬温、有温疟。”(吴瑭 温病条辨 人民卫生出版社 1963年第1版12页)显然六淫都可致温病。
不但如此,温病还包括温疟和温疫。引起温疟和温疫的病因是什么呢?读者试看自《内经》至晚清医书,除吴又可外,只有少数人偶尔提到疠气二字,却从无人说它不属于六淫。人们仍习惯地认为,风寒湿三因致疟。温疫则是非时之气所致。总之仍不出六淫。
吴又可对非时之气导致温疫的旧说,批判得淋漓尽致。所以,尽管非时之气可以看作很有价值的假说,却经不起严格推敲。请看吴氏的批判:
“春温、夏热、秋凉、冬寒乃四时之常,因风雨阴晴稍为损益。假令春应暖而反多寒,其时必多雨;秋应凉而热不去者,此际必多晴;夫阴晴旱潦之不测,寒暑损益安可以为拘,此天地四时之常事,未必为疫。夫疫者,感天地之戾气也。戾气者,非寒、非暑、非暖、非凉,亦非四时交错之气,乃天地别有一种戾气,多见于兵荒之岁,间岁亦有之,但不甚耳。上文所言,长幼之病多相似者,此则为时疫之气,虽不言疫,疫之意寓是矣陪游玩网。”(《温疫论?伤寒例正误》,浙江省中医研究所 瘟疫论评注 人民卫生出版社 1977年第1版,336页)
《伤寒论》原书通论风寒暑湿(火是多余的病因,见第八讲),唐代的孙思邈作《千金翼方》时,把痉湿暍从中析出,后人更把它们归入杂病。于是,似乎伤寒病因只有风寒。为统一寒温,我们有必要走回头路,承认风寒暑湿均可引起伤寒,即伤寒需再回到广义的伤寒去。
不过,读者应该知道,从明代开始,伤寒学实际上只讨论风寒。而且认为,风寒不宜凿分,风应该统于寒。
为什么风寒要统一于寒,旧作《伤寒论新解》中有比较好的解释,已在第八讲引用。此处从略。《伤寒论新解》不是为寒温合流而作,主张伤寒的概念越准确越好。所以认为伤寒的病因就是寒。(2)关于伏邪说
病因学方面,温病学不同于伤寒学的突出理论即伏邪说。不过,此说也不是温病学家的创论,而是源于《内经》。《伤寒例》同样多次提到伏邪说,我们不必考证此说是否仲景原文,因为即便是王叔和所集,也是早在温病学家之前的学说。
不知道读者是否想到过,伏邪之说实际上是对外感六淫说的一大威胁。直觉不能接受风寒或六淫侵入人体,却不立即发病而潜伏半年再发为温病说法。吴又可对此说的批判非常精彩。为方便读者,先予引出。
“风寒暑湿之邪,与吾身之营卫,势不两立,一有所中,疾苦作矣,苟或不除,不危即毙。上文所言冬时严寒所伤,中而即病者为伤寒,不即病者,至春变为温病,至夏变为暑病。然风寒所伤,轻则感冒,重则伤寒。即感冒一证,风寒所伤之最轻者,尚尔头疼身痛、四肢拘急,不能容隐。今冬时严寒所伤,非细事也拉面剂,反能藏伏过时而发耶?更问何等中而即病?何等中而不即病?……何等中而不即病者,感则一毫不觉,既而延至春夏,当其已中之后,未发之前,饮食起居如常,神色声气,纤毫不异,其已发之证,势不减于伤寒?况风寒所伤,未有不由肌表而入,所伤皆营卫,所感皆系风寒,一者何其檬懵,藏而不知蔡澜叹名菜,一者何其灵异,感而即发。同源而异流,天壤之隔,岂无说耶?既无其说,则知温热之原,非风寒所中矣。”(《温疫论?伤寒例正误》 浙江省中医研究所 瘟疫论评注 人民卫生出版社 1977年第1版,332-333页)
读者可能要问,西医不是也有微生物潜伏之说吗?为什么六淫不可潜伏呢?我想,喜欢思考而悟性又较好的人,很容易对伏邪说发生怀疑。读一下吴又可的见解,更能有所启发。这样说并不是要彻底否定伏邪说。此说确是古人的一种天才假说,也说明古人确实发现有些热病不能用新感六淫来解释。那时,伏邪说是比较好的假说。不过,把伏邪说理解为传染病的潜伏期,自然也可以。确有不少传染病可以潜伏数月,这样理解,就是对“戾气”说的补充。2.关于受邪途径的统一
最早提出温病受邪不同于伤寒的人是吴又可。他说:“邪从口鼻而入,则其所客,内不在脏腑,外不在经络,舍于夹脊之内,去表不远,附近于胃,是为半表半里,即《针经》所谓横连膜原是也。”(同上 10页)
叶天士据以发挥,说:“温邪上受,首先犯肺,逆传心包。”(叶香岩 外感温热篇见南京中医学院编 温病学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1978年第1版 314页)这就是后人说的十二字纲领。今天看来这不是什么大发明。在古代,提出外感侵犯人体可以不通过体表(即皮毛),却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创新精神。所以,尽管至今还有人反对叶氏的这一纲领,仍应认为这是不同寻常的贡献。若从中西医热病学合流的角度看,叶氏之说实为中西医理论的一大接近。西医承认传染病可以通过皮肤(即接触)传染,但认为以呼吸道、消化道传染最多。风寒袭人由皮毛而入,是《内经》的成说。仲景没有说风寒不能由口鼻侵入人体,也没有说一定从皮毛侵入。所以,《伤寒论》并不排斥邪气从口鼻而入。我们说外感既可侵犯体表,也可从口鼻而入荣成民心网,伤寒学与温病学就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。
不过,说温邪上受,从口鼻而入,却又肯定它首先犯肺,也待推敲。为什么从口入,不是首先犯胃呢?至少,犯胃的机会与犯肺略等。犯胃之后该如何逆传,如何顺传呢?看来,我们带着怀疑的眼光去读书,就会发现问题。这不是专门挑刺儿。倘能多读书,则知叶天士本人也承认,“口鼻均入之邪,先上继中,咳喘必兼呕逆瞋胀。”(洪钧按:一时找不到这句话的出处,请编辑费点事)可是,一旦犯胃,病就在里,在中医体系中找不到胃与表有关的说法。故叶氏坚持首先犯肺、先上继中之说。那末,旧时很常见的“闹肚子”(常完全没有呼吸道症状)当如何说呢?古人说,尽信书不如无书。故善于带着怀疑的眼光去读书,有时并无经验也可从逻辑上发现作者之失。3.关于辨证理论的统一
统一寒温的辨证理论也不是很困难。伤寒辨证以六经为主,同时暗含了八纲和卫气营血。伤寒家的三纲鼎立说,就是营卫辨证,所以,温病学的卫气营血辨证理论并非伤寒体系所不容。
叶天士说:温病“辨营卫气血与伤寒同,若论治法则大异也”。如此说来,营卫气血是伤寒和温病共有的辨证理论。不过,用营卫气血去统帅六经是不大可能的。
我们最好先看一看,现有两家辨证理论有那些是不相容的。
(1)叶天士提出,温邪上受,首先犯肺,逆传心包。肺主气属卫,心主血属营。又说,肺主皮毛等。吴瑭据此发挥,说凡病温者,始于上焦,在手太阴。伤寒起于太阳之说,一开始就和温病起于太阴,表面上不相容。于是,脏腑理论必需在新理论中贯彻到底。我们知道,仲景体系中不很需要脏腑说。比如,伤寒出现神昏谵语,在仲景是典型的阳明胃家实证的表现。膈上瘀热证,按说应该是肺受邪,但仲景不这样看。小青龙汤证按说是典型的寒邪袭肺,仲景却认为是心下有水气。
(2)伤寒虽可直中,但总以由皮毛而入从太阳起病为多。故一般由表传里,伤寒一般先见表证,而且表证特别受到重视。起病应先治表,就顺理成章。温邪上受,首先犯肺,逆传心包,虽然使初起便有神昏者得到合理解释,可是温病也有表证就不很好说。好在中医原有肺合皮毛之说,叶天士找到退路。到吴瑭竟放弃肺合皮毛、主表之说。于是,无论初起用桂枝还是用辛凉解表,都没有根据。所以,即便自温病学本身看,其说也不能自圆。
(3)《伤寒论》有太阳膀胱蓄血证、桃仁承气汤下瘀血证等,但和温病热入血分用清营凉血的血分证含义不同。清营凉血法确是温病派的一大贡献。有必要将热入血分证纳入新的体系。
4.关于治法的统一
叶天士说:“(温病)辨卫气营血与伤寒同,若论治法则与伤寒大异也。”所以,伤寒温病的最大不同,倒是在治法上。具体来说,温病不同于伤寒的治法有:①初病解表不用辛温,而用辛凉②热入血分用清营凉血法,前已述及③有神昏用开窍法,此为伤寒古法所无④息风止痉法⑤滋阴养液法。此外如清气法、和解法在仲景已有,但温病家具体治法更细致,可补其不足。总之,新体系中应能容纳伤寒、温病两家治法。
自吴瑭作《温病条辨》至今,已近二百年人头饭。其间温病学或广义的伤寒学有无重大进展呢?应该说没有。假如没有西医传入中国,中医热病学会不会融为一体呢?笔者认为至少可能性很大。就目前趋势看来,寒温融合不是不可能,而是由于西医热病学的飞速进步,使得这种融合的必要性不那么迫切了。换言之,社会对传统的热病学进一步发展的需求不很强烈了。中医界再出现吴又可、叶天士等那样的创新人物,不大可能了。
为什么?因为西医热病学的飞速发展,不但在理论上解决了中医体系内不可能解决的问题,而且在临床上对多数病种的疗效超过了中医。至于预防方面,西医的发明更是中医体系不可能实现的。所以,中医的当务之急是与西医谋会通,解决西医未能解决好的问题。站在中医角度上,首先是采西医之长,补自身之短。为全社会计,是认清如何以己之长补西医之短。这也是中医生存的空间所在。当然,最好是不断地发扬中医之长。但是,笔者不赞成不能知己知彼的发扬。比如说,曾经是中医之长的人痘术,今日已不必发扬了。
讨论过寒温学说合流的可能性之后,说上述这些话,是由于下面这个问题。
当前可否写一本,将伤寒学和温病学融为一体的书?回答是:可以的。笔者自信有这样的能力。而且,笔者可以使这种书没有西医痕迹。那为什么笔者不写,至今也没有别人写呢?还是如上所说,这主要是当代社会(包括医学界)对此类书的需求很不迫切。写出来的意义不大,也很不容易为学术界接受。不过,假如有人这样做,本人非常赞扬并支持。目前,中医院校还在同时讲授伤寒和温病两门课谢谢哑虎,课时都较多,给当代青年学生编写寒温合流的教材,应该是为人师长的责任。
通过以上所说,是否可以认为中医热病学融会贯通、合为一体了呢?不少人可能还会抱怀疑态度。笔者并不想使所有的人接受拙见,这个问题讨论至此为止。二 关于中西医热病学的融会贯通
中西医热病学融会贯通,需要解决三个问题。一是对病因的认识取得统一;二是对发病原理取得共识;三是治疗原则的取长补短。下面依次讨论。
1.关于中西医外感病因学的统一
这个问题已在第八讲解决。其原则是,西医学说统一于中医。为什么?因为西医最成体系的感染性疾病病因学,是微生物病因学。它知道环境中的气候因素也起作用,但是没有形成风寒说、温邪说,特别是没有中医奉行至今的六淫说。中医则不但有六淫说,又有戾气说。
除了没有明确的免疫思想,戾气说具备了微生物病因说的全部要点。所以,把微生物病因说看做对戾气说的具体补充,就完成了中西医结合的微生物病因说。
怎样统一免疫学说呢?这并无难处。因为戾气说不排斥免疫说。吴又可已经指出,动物对戾气有天然的易感性,也有天然免疫性。即瘟疫流行时,人病牲畜不病,鸡病鸭不病等等。至于人工免疫手段,是西医发展中的经验结果,完全可以纳入中西医结合的微生物病因学说中去。
总之,只要承认风寒暑湿燥火之外,还有微生物起作用,而且比六淫种类多很多,一般比六淫的致病作用和致病的特异性更明显,中西医结合的微生物病因学说就完成了。
剩下的问题是,怎样认识中医的六淫说,以及与此相关的四时发病因素。
六淫说应改为四淫说郭由美子,即寒热燥湿是感染性疾病的环境条件,已经在第八讲中作了详细说明。此处从略。如上所说,西医并不反对此说,在很多具体论述中也提及四淫因素。
四时对于外感的作用,实际上就是四淫说的放大。这样才好解释外感病的季节性。西医显然承认这一点。中医则强调过分。比如温病既用六淫定名,又用四时定名。结果风温与春温并存但所指不应是两种病;秋燥与湿温并存实则截然不同。中国全境内,燥最多见于春天而非秋季。把燥说成寒之渐,违背了常识。所以,四时对感染性疾病的作用,应该以西医所说为主。
至此,中西医结合的外感病因学就完成了。
2.外感病发病学的中西医结合
第八讲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,为加深印象,再简略说一下。
这个问题的核心是,微生物病因是否发病的决定因素。在具体问题上,西医承认任何微生物,包括鼠疫杆菌、霍乱弧菌都不能必然使人得病。但是,西医没有“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”这样为中医重视的理论。反之,由于传染病曾经严重危害人类生命,西医知识的普及,给人的错觉是:微生物碰不得。实际上,很多致病微生物,平时就生活在人体中。“不致病”者就更多。岂止更多,实际上人体离开微生物就会死。特别是消化道内,细菌太少了也不行。还有不少致病微生物,几乎没有人能避免接触。比如,在当今社会中,几乎没有人不接触肝炎病毒,是否发病,就看抵抗力量如何了。关于病毒所致疾病,笔者的看法是:它们永远不能消灭人类,人类也永远消灭不了病毒类疾病。比如,目前已经消灭了天花。但是,人类获得的免疫能力,不可能保持很久。日后一旦有类似病毒出现,还有可能发生爆发流行。此外,还会出现新的病毒。
至于所谓条件性致病微生物,我们宁可把条件看作发病的决定因素。
至此,中西医结合的外感病发病学也完成了。
3.外感病治疗原则的取长补短
在外感病的诊治方面,最典型地表现出“辨证论治”与“辨病论治”的中西医特色。将二者结合,就是取长补短。
第九讲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。第八讲也顺便略提过此问题。这里不再多说。仅就正邪问题略述拙见。
拙论曾经指出,“辨证论治”时所得之“证”,虽然是标准的中医诊断。但是,其中一般不包括病因要素。换言之,中医诊断没有病因诊断。即便按中医本身的理论,只能说在病类诊断中有病因要素。此外,就是外感初起青山七海,可勉强说有病因诊断。此说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。笔者准备和任何持不同看法者,进一步讨论此问题。
比如,有人可能问:伤寒不是伤于寒邪吗?温病不是伤于温邪吗?寒、温自然是病因。为什么说中医诊断没有病因要素呢?
答:按字面理解是这样的。不过,即便完全按传统理论理解,中医所谓伤寒,显然不是只伤于寒。即便是,我们能做出这个诊断就据以施治吗?用什么方子呢?故伤寒是一个很大的类概念。温病也是这样。所以,中医面对热病——比如:某处发生局部流行性感冒,请一批中医去治,结果会如何呢?必然是:伤寒家说是伤寒,温病家说是温病。那么,病因到底是寒邪呢,还是温邪呢?
总之,除非病人知道“着凉了”、“冻着了”、“冷风吹着了”、“热着了”,医家没有办法弄清起因。实际上,医生一般不必弄清起因,按眼前的脉证施治就是了。至于他已经发现流行,一般认为是瘟疫。但是,开手治法却不一定用辛凉。按吴塘所说,多数也可以用桂枝。这不是和病因矛盾吗!
然而,辨证施治却常常是有效的。
如何解释呢?
应该说,中医没有病因治疗,只有“辨证”治疗。它治的是“证”,即中医治则针对的是病的即时反应状态。
第八讲中还说过:严格而言,中医的病因治疗只有“治虚”一法。这正是目前中医最突出的长处。联系上文发病学的中西医结合,能很容易地理解拙见。
按中西医结合后的发病学理解,此类病的发生,由三方面因素决定,即①人体抵抗力②致病微生物③环境气候异常或突变。
气候异常或突变似乎很容易预防,但是,对群体来说,即便在当代生活条件下,也很困难。不过,这还不是关键所在。
关键问题是,当人体抵抗力低下——即中医所谓正虚是发病的决定因素时虫师续章,治疗重点就应该放在提高抵抗力上。中医称之为“扶正祛邪”,也就是补虚法。这正是西医所短。
早在西医学中医之初,就有人报道西医治疗无效的败血症,可单用中医疗法治愈。为什么?因为这些病例无例外的是严重正虚。
西医至今没有类似中医的扶正或补虚法。目前,以正虚为主的外感病,往往成为临床难题。此类病例,中西医结合的疗效尤其好。如果正虚严重,则除非同时“辨证施治”(可以完全停用西药),大都会死。这时单用中医方法,为什么能够治好,其道理应该是不言而喻。
反之,当致病微生物是发病的决定因素,而且已经发明了特效药,西医疗法效果就远远高于中医。
自然,无论从理论上讲还是从已有的经验来看,无论何种情况,中西医结合治疗都会取得更好的疗效。附一:寒温统一论
温病学说是对中医外感病理论一大发扬。说温病学羽翼仲景也好,补仲景所遗也好,都是一样意思。但是,一提寒温统一,学者们就会有不同见解。当代中医界,已没有伤寒和温病派别之分,但是,学术上的不同理解仍然是统一寒温的阻力,而且很可能还有学术之外的因素。
引起争论的主要原因,是统一的总趋势应是用伤寒学统温病。道理很简单:温病学家坚持温病不同于伤寒,而伤寒家认为温病在伤寒之中。主张自立门户,自然不想统一。所以,关键问题就看《伤寒论》是否也讨论温病及其治法,或者说,仲景所论是广义伤寒还是狭义伤寒。
一 《伤寒论》是否论温病?
温病治法应有别于伤寒之说,始于唐代之前。孙思邈引《小品方》说:“古今相传,称伤寒为难治之疾,时行温疫是毒病之气。而论治者,不判伤寒与时行温疫为异气耳。云伤寒是雅士之辞,天行温疫是田舍间号耳,不说病之异同也。考之众经,其实殊矣。所宜不同,方说宜辨,是以略述其要。”(《千金要方?卷第九?伤寒上》)
元代人王履断言:仲景书“本为即病之伤寒设”(王履 《医经溯回集》,江苏科技出版社,1985,16页),更为温病学说独立打下基础。他的看法还在《伤寒例》中找到根据:“《伤寒例》曰:冬温之毒飞燕女,与伤寒大异,为治不同。又曰:寒疫与温及暑病相似,但治有殊耳。”(王履 《医经溯回集》无悔追踪,江苏科技出版社,1985,22页)(近代曾有人发现新的《伤寒论》抄本,其中有“温病脉证并治”,不可靠。本文不以为据)对《伤寒例》中的这两句话,如何理解,还有待斟酌。古人采取了否定王叔和的办法。
明代伤寒学家,特别是方有执,大唱错简说,削去《伤寒例》等,专讲六经各篇及霍乱等,大约也是看到《伤寒例》与六经正文有矛盾。
那么,今所见仲景书就是专为即病之伤寒而设,不论温病吗?此说也很勉强。今经文第六条就专论温黯然销魂蛋病:
“太阳病,发热而渴,不恶寒者为温病。若发汗已,身灼热者,名风温。风温为病,脉阴阳俱浮,自汗出,身重,多眠睡,鼻息必鼾,语言难出。若被下者,小便不利,直视失溲;若被火者,微发黄色,剧者如惊痫,时瘈瘲;若火熏之,一逆尚引日,再逆促命期。”
文中提到温病、风温,还提到各种不正确的治法。可是本条没有提到正确的治法(吴瑭说仲景治温病初起用桂枝汤,毫无根据),也没有提到其它温病。我们知道,《内经》中已有温病,温疟、暑病之说。至《难经》二十二难,说伤寒有五。其中包括温病、湿温却无风温。总之,温病还包括在伤寒之中。仲景自序明确提到参考过《难经》。《伤寒论》的伤寒例中更提到多种温病。计有:温病、暑病、时行、冬温、寒疫、温疟、温毒、温疫。这与吴瑭所谓温病有九已相差无几。按说,仲景体系中应该包括温病治法。为什么经文中没有明训(或无人发现),以至于后人说仲景之书专为伤寒即病而设,仲景所论伤寒为狭义伤寒呢?
浅见以为,仲景不论温病之说大错。上举经文已足为证,而且根据远不只此条。
读者需知,《伤寒论》本来同时讨论风寒暑湿。现在见于《金匮要略》的“痉湿暍篇”本来是《伤寒论》原文。唐代大医孙思邈所见的《伤寒论》,就包括痉湿暍。孙氏将这些条文集中放在太阳篇之前。请查《千金翼方》卷九。这一做法不仅为宋代林亿等人校正《伤寒论》所采用,他们更进一步把“痉湿暍”编入《金匮》,于是,《伤寒论》只论伤寒了。
显然,要统一寒温,必须让“痉湿暍篇”回到《伤寒论》去。否则,即便《伤寒论》不是为即病之伤寒而设,只要它专论风寒,就不能包括暑湿所致的温病。
《伤寒论》是否讨论时行和/或温疫呢?这在六经和霍乱等篇,确实没有明确论述。不过,我们知道,仲景著书的建安时代,正值中国大疫流行。当时,“家家有僵尸之痛,户户有号泣之哀”。仲景发愤著书,就是因为不到十年,二百余族人死亡三分之二。其中死于伤寒者,占十分之七。所以,仲景所谓伤寒不可能不包括时行和温疫。试看对外感病有大创见的后世医家,如刘完素、张洁古、吴又可等,均生于乱世、大疫流行之际,则仲景所论不可能不包括温病。当代的温病概念就强调传染性。
查《说文解字》:“疫,民皆疾也。”段玉裁注解说:“郑注《周礼》两言疫疠之鬼。”大约当时“疫”仍是俗语,且求之鬼神。故仲景不言疫。时行或时气之说,亦应后起,尽管今《内经》略提及疫疠。
总之,应该说,《伤寒论》包括温病。仲景所论应是广义伤寒。
这样一来,就有以下问题待回答。
1.仲景何以不论燥火?
拙见以为,《内经》外感病因说之主流是风寒暑湿四淫说。六淫之说,仅见于“七篇大论”。此在《内经》为后起,仲景极可能未及见此七篇。况且,火在外因,本属多余。就外感而言,暑即是火。至于治病的火法,仲景论之甚详。燥在《内经》中致病甚少,温病家虽有秋燥说,实指仍是寒凉。即以现代认识水平看燥,人无水固然不能生活,但除非落难在沙漠,天气干燥适少引起外感病,或有,亦不严重。
2.暑湿致病是否也多起自太阳,而且可以出现六经病呢?
暑湿自然可从太阳起病,亦可直中它经。以中暑(仲景称中暍——即日射病)而言,不但突然发病,而且可以抽风(仲景称为痉),也有恶寒、头痛之自我感觉。湿是否如此,似不必再说。其余详说,见下文二。
3.今太阳病纲领也可以统帅暑湿吗?
湿自太阳起病,应有头痛、恶寒、身重、脉濡,可算是比较典型的太阳病。中暑时,自然是先恶热,但恶热时,尚非典型中暑。凡中暑至心慌、倒地、全身苍白出大汗时,患者即有恶寒。唯脉象不见浮紧或浮缓。故今太阳病纲领不宜统帅中暍。若中暑指热天贪凉所得,则初起的典型证不是太阳病,就是直中太阴病,可有今所谓典型表证。严重中暑,应该属于直中。按西医理解也是如此。
4.暑湿也有六经病吗?
仲景没有说伤寒起病必自太阳,故风寒暑湿均可直中它经。至于病后传变,脉证便与始因无直接关系。病在何经,宜用何方法,只以当时脉证为据。按中医理论,寒可化热,热可化寒,即四淫可在传变中互相转化。病性的寒热燥湿,只以当时表现为据。故暑湿也可以有六经病。
5.四淫致病机会均等吗?
显然不是,而以寒邪致病最多见。仲景以伤寒名书,用意在此。后人将“痉湿暍”移出,虽然在理论上犯了错误,给寒温统一带来困难,却非全无道理。
6.暑湿致病可照用仲景方吗?
上文已述及,仲景论治,只靠辨证,有是证即用是方。外感患者固然有的能说清最初之病因。知其初因固然好,即或不知,亦无妨。施治即据当时脉证。故无论何因致病,均可辨证用仲景方。
二 《伤寒论》中有无治温病方?
王履虽然说《伤寒论》只为即病之伤寒而设,寒温施治不得相混,却不认为仲景方法不能治温病。他说:“今人虽以治伤寒之法治温暑,亦不过借用耳,非仲景立法之本意也。……夫仲景立法,天下后世之权衡也,故可借焉以为他病用。虽然,岂特可借以治温暑而已黄蕙兰,凡杂病之治莫不可借。”(王履 《医经溯回集》,江苏科技出版社,1985,16页)后世温病学家确实照用或变通应用了很多伤寒方,尽管这不等于可反证仲景曾特别为温病立法。
主张温病不出伤寒的陆九芝说,伤寒入阳明便是温病。此说非常脆弱。别的不说,今《伤寒论》的阳明病就有部分寒证,这在伤寒学本身已是难以说清的问题。况且,阳明治法不能包括温病初起的表证。
看来,关键在于能否找出仲景治温病初起的方法。
笔者以为,许多古今学者,认为仲景原有温病初起治法,颇有道理。
持这种看法的古人有张路玉、钱璜、柯琴等。近代以来则以张锡纯、恽铁樵、陆渊雷等人为代表。最近有柴中元氏对此做了更为详细的论述,而且指出,仲景书中有多种治温病的方法。
倪宝铎见其书《温病求真》(柴中元 温病求真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,1996)。本讲不宜也不必详引柴氏的全部有关论述。摘要列出“太阳六淫病初起有六型”(576页)和“谈《伤寒论》治温病初起之要方” (621页)二文所列方法已足。计有:
(1) 辛凉解表法——麻杏石甘汤:见《伤寒论》第62条。
(2) 润燥解表法——栝蒌桂枝汤和葛根汤:见《金匮》11、12条。
(3) 除湿解表法——麻黄加术汤:见《金匮》20条。
(4) 清热解表法——白虎加人参汤:见《金匮》25条。
(5) 苦寒清热法——黄芩汤:见《伤寒论》172条。
读者试查对经文便知,以上所举不是任择所需,而确应是仲景原意。
拙见以为,以上五法,除黄芩汤稍勉强外,均有理有据。就是黄芩汤,在仲景前后也确为热病初起而设。它和阳旦汤(即桂枝汤)相对,原称阴旦汤。可见于《千金要方》卷九、发汗汤第五。千金之阴旦汤与黄芩汤小异,若论172条,用阴旦汤可能更好。细查孙氏书还有“阳毒汤”、“阴毒汤”(孙氏谓系仲景方)等,均为伤寒初起而设。则仲景治温病初起者尚不止以上五方。阴阳毒,可能原来也属于伤寒。
总之,仲景治伤寒初起解表法,不仅有治温病方,而且较后世温病学家所用者要多。
治表法既如此齐备,仲景书并非仅为新病之伤寒而设,就不言而喻了。
关于仲景如何治初起后的温病,请参看上文已提及的《温病求真》(柴中元著,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6)。
三 温病学派在哪些方面发扬了仲景学说?
限于篇幅,本文仅列举要点。
1.戾气说冲破了六淫说,惜此说被后人淡化。
2.温邪上受,自口鼻而入,补充了外感受邪途径,但不能完全代替或否认直中说。
3.强调初起用辛凉解表。
4.充实了卫气营血辨证理论。
5.充实了温热病治法。此虽与药物种类以及方剂日多有关,却不可否认温病学家的发明。
6.对舌象、斑疹等的辨证意义认识,大进一步。
四 如何统一寒温?
浅见以为,除戾气说外,温病学对仲景学说的发扬,并无完全与《伤寒论》不相容处。
最难处理的卫气营血辨证,也很容易以六经为经,卫气营血为纬合为一体。只有三焦辨证欲简适繁。虽然仲景偶提三焦,新体系中却不必采用此说。至于诊法和具体治法,融入仲景体系均无困难。
五 几个次要问题
1.重用寒凉始于何时?
学界多谓刘河间大唱六气皆从火化,专用寒凉,是温病家之先声。其实,此风早在唐代即有。孙思邈说:“尝见大医疗伤寒,唯大青、知母等诸冷物投之,极与仲景本意相反,汤药虽行,百无一效。”(孙思邈《千金翼方》卷九,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本,1994,97页)足见唐代此风曾经盛行。
宋代局方虽好用辛燥,但局方治伤寒已多加凉药。宋代伤寒学家,亦多不谨尊伤寒初起必专用辛温的成法。
刘完素说:“人之伤于寒也,则为病热。古今通谓之伤寒病……六经传受,自浅至深,皆是热证,非有阴寒之病。”(葛雍《伤寒直格?序》)此说无论从理论上看,还是证诸临床,都是错误的。无论寒邪初袭何经,因尚未化热,必见寒证。传变之后,方见热证。若化热不全,或不化热,即在阳明,也有寒证。况且,温病后期,也有寒证。河间与易水所争焦点之一,即河间派不承认热病有寒证,专主寒凉治热。易水则发挥内伤热证说,创用甘温。
2.温病初起可否用柴胡、葛根、升麻等药物?
温病学家大多甚恶人用柴胡等,实属门户之见。上述三味药,今人仍认为属辛凉,为什么不可用于温病初起?正如伤寒家好用辛温,不可排斥九味羌活汤、香苏散、香薷散、藿香正气等方一样,后世之辛温方,也是对仲景法的发扬。
3.热病是否可放胆用清法和下法?
当代中医已很少单独处理热病危急大证。这不仅因为热病大证已少见,而是因为凡大证必同时用西法捆着我绑着我。故大苦寒清热、大攻下逐邪之法已少用。然而,据笔者所知,目前滥用清解法甚普遍。此种风气,大约受西医滥用抗菌素影响。其弊端是,常造成正虚热盛或发热迁延不愈。笔者临证常为救此弊而用甘温或辛温法。盖过用清解不会出现伤阴耗津证,目前常同时输液,尤其难见伤阴。今日反多见伤阳而热病不愈。所以,中医界倒应该多宣传辛温或甘温治热之大法。至于下法,虽滥用不多,医家却需知道,凡热病而有下利便难治(只有痢疾初起是例外),前人所谓“漏底伤寒”也。此时若拘于温病下不厌早,或主痛下、屡下之法,即为大误。使用汗吐下法,均不可认为攻邪不伤正。反之,攻邪必伤正。汗吐下三法赅尽众法之说,只是一偏之见。便溏而下,或再重清热,即属误治。拙见以为,尽管今日多并用西医输液疗法,仍不可孟浪攻下。无里实的证,应慎用下法。今日宁可尊伤寒法——下不厌迟,即便宜下,也中病即止。
4.如何准确认识温病家之疗效?
《吴鞠通医案》伏暑门,有周姓一案,应是西医之典型肠伤寒病例。吴氏治疗近一月,方粗安。其实,此病之自然病程,就是四周。著名温病制法人,治典型温病,疗效如此。彼时之末流,疗效可知。笔者认为,尊仲景法,或许更好。惜今日此病甚少见,或有,亦不单靠中医治疗。
5.寒温之间果然有天壤之别吗?
书本上分寒温,已比较难。临床上分寒温常无明确标准。比如今所谓流感,伤寒家说是伤寒,温病家说是温病。倘非重证,用两家方法均可愈病。初起单用温病方或单用伤寒方,不辨证施治的大宗临床报导均有。由此可知,伤寒温病之分并非绝对,轻证施治而愈,并非全因药治。治无大误,机体从不同方面得助,均可促进病愈。况且凡轻证,本可不药而愈。此所以古人云“有病不治,适得中医”。反之,即在今日使徒卡恩,术业不精者,轻证治重,重证治死,并非罕见。假如再有门户之见,尤非病家之福。医界内情,病家能知者甚少。西医误治,略同中医。此所以笔者每大声疾呼,望同道共勉。
6.温病初起可否用桂枝汤?
吴瑭以桂枝汤为温病第一法,颇受后来温病家诟病。或说温病初起用桂枝汤,即可致死。此说不仅为门户之见,而且不真知温病治法。拙见以为,凡热病初起,见恶风寒、头痛、身疼或重者,不必问其为伤寒温病,治以桂枝汤均非大误。伤寒有中风伤寒、表实表虚之说,以有汗无汗为鉴别标准。不过,表虚有汗用麻黄汤虽然错误而加重表虚,但出现危急情况者并不很多见。无汗表实用桂枝汤虽然不对,出现意外的就更少。唯不恶寒时便不宜再用。柴中元氏已指出,叶桂即常用桂枝治温病初起。于是,桂枝汤可用于温病已不必多说。叶氏用桂枝汤时,每稍加凉药,此亦非首创。唐宋医家早已如此加减。附二:近代名医论疟疾
按:近代著名中医理论家又是主张中西医汇通的临床家杨则民,在其遗著中曾讨论论恶性疟疾。目前疟疾已经很少见,但杨氏对恶性疟疾的记载和见解,对我们认识一切外感病,都有好处。读者由此可以看出,大约七十年前,我国人民的卫生状况以及中西医结合的必要性。引文见杨氏遗著《潜厂医话》。(董汉良 陈天祥整理,人民卫生出版社,1985第1版)
论恶性疟疾:
二十八年(洪钧按:民国28年,即1939年)夏,本乡大疫,沿门阖境,几于十人而九。其最普遍流行,为疟疾症状凶恶者,如伤寒脑膜之类。时医不识,依症断病,“湿温”、“暑温”、“伤寒”、“温热”……信口乱说,因而伤生者难更仆数,实则皆疟疾之恶性者也。为免横夭,启迷妄,殆不可以不述。
恶性疟疾与普通疟疾同,惟其症候更郑重耳。其发热也,往往高热(四十度以上)不退,手足乍有冷时,而热仍高,有身热七八日不退者。当热高时,谵语昏狂,若类邪祟。然频危境而神明不乱,此其异也。若身痛如被杖,呕吐剧烈者,每为轻疟。小儿初起,有陷于昏痉者,最为恶候;老人大抵因反复发热,消耗过甚,即取死亡之转归。此外医药不误,预后无不良好,但内脏器官有破溃之病灶者,当发高热时,最易出血,预后大抵不良。
孕妇之患恶性疟疾者,十人九危,非绝产即死亡,得保母子安全者,甚非易耳。
治疗恶性疟疾,最有效者,为金鸡纳霜、扑疟母星属。然湿温型者,非清化导浊,身热全退以后,金鸡纳霜虽大量用之,亦不为效。风温型者,初起即可用之,中药不服也可。若夫孕妇患此,用奎宁丸,愈早愈好。疟久体虚,纯用补剂也可。
再论恶性疟疾
三十年新秋乍临,本县恶性疟疾,又复盛行,惟不如二十八年之猖獗耳!中医拘墟烦古之流,又复视为伤寒、为湿温,专立清化,禁用奎宁。驯至忽发忽弱,而忽弱忽似伤寒,未几即归泉壤,诚可叹也!此病本发于云贵边域之区,自抗战军兴,往返频多,互有传染,遂至于此。吾自有知识以来,本乡患疟者,大抵一日一发,或间日一发,或三日一发,其恶寒发热出汗之经过,无不单纯。倾近五六年未竟,以恶性疟疾,占为多数。其发作不仅绝无定时,且有一日发作三四次者。其恶寒经过漫无标准,只有自觉的四肢末梢微感寒冷而已。诊疗此病,绝无其他巧妙,只在如何利用解热剂而已。余经验屡用银翘散、木贼煎、桂枝白虎汤、达原饮、青蒿鳖甲煎、白薇煎,六方随症施用,殆无不效。盖本病有汗出而热不解者,在如何热退而令汗乾。有热盛而汗不出者,在如何汗出而后热解。迨既热解身凉,即宜服用奎宁,俾不再发。若误认伤寒,以为热退可以无虞,而不知热复高涨矣!
恶性疟之于小儿为尤凶恶,其发作即高热暴腾,手足痉挛,陷于昏睡熊井友理奈。牛黄清心丸为唯一效剂。
尚有一种疟型,身仅微热或无热,而头痛肋痛腰痛腹痛,四肢痉挛或麻痹,咳嗽浮肿,上吐下利,如前人所说寒中者。然其发作必在午前,脾脏一定肿大,且必发于四邻皆疟之环境中。此亦普通中医所不了解者,虽非恶性疟疾之比,而其痛苦殊甚,余已经验三四人(皆女人),皆用奎宁丸而收卓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