侠骨豪情骆宾王-骆氏生活网
西陆蝉声唱,南冠客思深。
不堪玄鬓影人道纪元,来对白头吟。
露重飞难进,风多响易沉。
无人信高洁,谁为表予心?”
慷慨激昂的吟诗声冲破了黄昏时分大理寺监狱内霏微的暮色,响彻于阴森的监房与通道之间,震荡得墙壁上的灯火都在摇曳明灭。正在幽暗的通道里巡视的狱吏皱起了眉头,沉着脸问身边的狱卒:“骆宾王今天情况怎么样?”“一切照常。只是因为西院槐树上的蝉鸣声,这才大声吟哦起来。”
正说着,有狱卒来报:“秘书省校书郎杨炯请求探望骆宾王。”“让他进来。”这时骆宾王正吟诵至“无人信高洁刘悦坦,谁为表予心?”通道入口光亮处人影幢幢,同时响起了爽朗的声音:“骆先生,我是相信您的高洁品格的!”人随声到,那人顷刻已至狱吏面前。狱吏忙作揖道:“杨大人……”
这杨炯三十岁左右,生的英俊修颀,风神潇洒。他含笑道:“烦请大人开一下门。”说着指指手里提着的食盒。狱吏引杨炯至骆宾王的监房前。一个四十多岁,头发黑白相间的人站在里面,虽然面容消瘦,但目光如炬,双手握拳,显然愤激的情感尚未平息。他就是去年(678年)在担任侍御史时因上疏论事,触忤皇后武则天,被诬告贪赃而下狱的骆宾王。监房内只有一席一几,西墙上有一个小铁窗,可以看到外面的槐树枝叶,有秋蝉在其间轻幽鸣唱。骆宾王看到杨炯后,脸上渐露喜色,拳头松开,上前说道:“杨先生。”
杨炯将酒菜摆上后,两人席地对坐。因是老友,并不寒暄。干了三杯酒后kripp,杨炯呵呵笑道:“骆先生这首咏蝉诗运用比兴,寄托遥深,语多双关,物我交融,怀幽独思乡之情,喻忠悃高洁之意。与先生上次写的《萤火赋》可谓双璧!”骆宾王举杯向杨炯道:“杨先生真乃知音啊!”杨炯也举杯道:“骆先生早年贫苦,后受知于道王,却耻于自荐。闲居兖州时因受推举,上《为齐州父老请陪封禅表》,圣心甚悦,授为奉礼郎。因性情刚直,遭受嫉恨,从此仕途坎坷。”顿了一下,又叹道:“我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显庆四年举神童,上元三年应制举,补九品校书郎。年近三十,壮志未酬,整日消磨于寻章摘句之中。我一直想投笔从戎。前段时间吏部侍郎裴行俭大人率军征讨西突厥,我上书请求随军出征,却被驳回。心中郁闷,闲来无事,便写了一首《从军行》,以表我保边卫国之志。”说着,从袖中抽出一张字纸曾文鼎,双手递了过去。骆宾王双手捧读:“烽火照西京,心中自不平。牙璋辞凤阙,铁骑绕龙城。雪暗凋旗画,风多杂鼓声。宁为百夫长,胜作一书生。”念完,骆宾王击节赞叹:“好诗好诗!尺寸之间见万里豪情,李元玲其笔力雄壮,有声有色,如飞湍瀑流,有一往无前之势!”两人对饮一杯后,骆宾王捋须道:“驰骋沙场、立功边塞是我辈文人之情怀。咸亨元年(670年),我随西域道安抚大使阿史那忠西征,远行万里,驻马轮台,却征而未战,劳而无功,我有志难伸。后来入蜀为军幕草檄,亦聊复尔尔快青。”杨炯叹道:“我们和王勃、卢照邻四人并称初唐四杰,虽然都是少年成名,却都是怀才不遇,命途多舛。三年前王兄因探望遭贬谪的父亲,途径洪州,写下了千古绝唱《滕王阁序》后,南下至交趾海域时,竟葬身于波涛。照邻兄的境况也很不好,前段时间我因去嵩山办公务,顺路去探望了他,他已受多年风痹之苦,连他的朋友药王孙思邈都无能为力。如今手脚委缩,羸卧不起,身心交瘁,写下了《五悲赋》,其文凄婉悲凉。观其人,读其文,心中恐惧其不久于人世矣!”骆宾王叹道:“照邻兄前些年因写作《长安古意》诗,得罪了长安的达官贵人,被逐至蜀地担任县尉,后来因风疾辞官,从此隐居不出,埋没了一个人才。”杨炯点头道:“先生三年前写的《帝京篇》与照邻兄的《长安古意》都是写长安的名篇,早已传诵天下。记得先生是将此诗投赠给裴行俭大人宜昌长江中学,裴大人对先生的才华称赏不已。先生屈居监房达一年之久,我官小位卑,不能相救,已呈请裴大人与薛元超大人上书朝廷,料想不久将颁旨释放先生了。”又沉下声来道:“圣上改元调露,大赦天下已有三个月了,按理应该早就释放先生了,只是朝中一班小人为了谄媚则天皇后,从中作梗,先生这才委屈于狱中。”骆宾王握酒杯的手一紧,酒水荡了出来,“我骆宾王一生行事光明磊落,问心无愧,何惧小人构陷!”杨炯忙安慰了几句,又劝了几杯酒,便起身告辞。
这时夜色深重,秋风萧瑟,西园内槐树上蝉声阑珊,更增幽寂。想到唐室暗弱,武氏横行,致使自己壮志未酬,长期蹭蹬,身陷囹圄,蒙受冤屈,骆宾王心中已充溢了愤懑之情。望着墙壁上闪烁着的灯火,他的体内似乎也熊熊地燃烧起来了。
光宅元年(684年)冬,一片纷乱中的扬州大都督府内。火在炭盆内燃烧起来了,一页一页的文牍被火焰吞没,也吞没了骆宾王五年以来的愤激岁月。这其中有一张文稿是他三个月前写的那篇辞采激昂、响震朝野的《代徐敬业讨武曌檄》韭菜花炒肉。听说太后武则天在读到文中的“一抔之土未干,六尺之孤安在”两句时,一向镇定的武后矍然为之动容,惊问:“宰相安得错失此等人才?”然而叱咤风云的雄文并不能化为冲锋陷阵的雄兵。由于徐敬业的策略失误,在扬州起兵反对武后的战火才持续了三个月,便被武则天的三十万大军扑灭了。此时他要赶在朝廷大军攻破扬州之前烧完这些文件。火光熊熊,他仿佛照见了自己日渐苍老的容颜。自调露元年(679年)秋季出狱后,他经历过远赴边塞、贬谪临海县丞,然后弃官浪游的日子,目睹或听闻了武则天废帝夺权、大开杀戒的恶行。心中块垒,始终令他感到窒闷。遇到开国元勋、英国公徐世勣的长孙徐敬业后,原以为可以一吐为快,舒展生命,谁知竟奔入了生命的死胡同,心中所感,岂是“悲愤”一词就可以形容的?
当大军攻破扬州之际,骆宾王跟随徐敬业以及他的残兵败将仓皇逃出。只听说他们要连夜奔赴润州,再逃往高丽。来到邗江口,已是人困马乏。这时朔风凛冽,夜幕阴沉,星寒、月冷。远处朝廷官军阵地火光灿烂、杀声震天。正在骆宾王彷徨之间北大飞跃手册,突然望见前面混乱起来,原来是徐敬业的部将王那相反叛,将徐氏兄弟及亲随二十多人杀死,一时间惨呼阵阵,血肉横飞,火把熄灭了一片,江口显得更加死寂阴森。叛徒们又把屠刀伸向幕僚们,顷刻便有几个人躲避不及而命丧刀下。骆宾王见无路可逃,便奔至江边,纵身跳入滔滔江水。只见江面在冷月与火把的照映下泛着凄寒、幽昧的波光。
波光荡漾,流年似水。武周长安四年(704年),衢州盈川城下的衢江岸边。正是六月伏天,县令杨炯正在指挥民工挖沟引水,灌溉农田。这一年衢州地方发生了严重旱灾。田地龟裂,禾苗枯焦,又因天气闷热,瘟疫流行。在此已做了两年知县的杨炯心忧如焚,他一方面兴修水利、开仓赈民,一方面寻医问药、控制疫情,但所开药方疗效并不好。一段时间的心力交瘁,已使他面黄肌瘦、步履维艰。自调露元年(679年),他营救骆宾王出狱后,经中书侍郎薛元超推荐,先后升任崇文馆学士、太子詹事司直。正在喜悦之际,不料光宅元年(684年)九月,杨炯的伯父杨德干之子杨神让跟随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讨武。兵乱被镇压之后,杨德干父子被杀,杨炯受到牵连,被贬至四川梓州。天授元年(690年)回洛阳担任宫人教习。后出任盈川县令。此时他已是年过半百,官职虽小,却勤政爱民,深受百姓爱戴。正在堤上挥汗如雨的他,忽然望见江上来了一艘渔船。船靠岸停住后,一位头戴斗笠的渔翁蹒跚上了岸,向一位民工问了一句话之后,便向他这边走来。他很是好奇:这位老人家究竟是谁呢?待老人来到他面前,摘下斗笠之际招宝农庄,他顿时大惊,正要说话,老人摇摇头,上前握住了杨炯的手。杨炯转身向身边诧异的随从道:“备轿回府。”
县衙密室内,桌上浊酒一壶、青菜两碟。杨炯和骆宾王两人都没有客套话,只是默默举杯、一干而尽。两人都已是白发苍苍,都已没有了当年的神采飞扬。二十多年未见,对于他们尤其是骆宾王这样经历过生死磨难的老人来说,更具有悲壮的意味。骆宾王说二十年前在邗江口落水后,幸好自幼熟识水性,潜游至远处芦苇丛中躲了一夜,已是昏迷过去。是扬州的一位少年将他救上了岸,然后安置在一个有地窖的庄屋里,养息了一些天。待追捕的官兵渐渐远去之后艾堃,这才将他送至长江边的一座山上居住。从此隐姓埋名,以打鱼为生。又因为那少年的帮助,他和失散多年、流落在外的妻儿取得了联系,但不敢回乡玉田三中,怕连累乡亲。上个月因接到家书,得知老妻去世,这才冒险回家乡义乌。安葬了妻子后,感到孩子们早已成年,再无可牵挂之处,留在家乡终为祸害,倒不如回长江继续打鱼。因听说杨炯在此,特意赶来相聚一场,晚上就要连夜北上。杨炯说起了自己的经历,又谈到盈川的旱灾和疫情,愁叹连连。骆宾王说:“旱灾以兴修水利济之超级怪兽工厂,杨先生已经做到了,就是瘟疫是心腹大患,我这次来就是为解你燃眉之急的。”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墨迹酣畅的纸交给杨炯,“这是药王孙思邈治疗瘟疫的良方——屠苏药酒方。那年出狱后我去嵩山处理了卢照邻的后事,然后北上至幽州易水边,遇到了云游行医的孙思邈。他一定要我赠一首诗给他。我便写下了《于易水送人一绝》:‘此地别燕丹,壮士发冲冠。昔时人已没,今日水犹寒’。他投桃报李,便送了这个药方给我,我随身携带,多年未离,不想今日有了大的用途。”杨炯叹到:“真是好诗!写出了先生的抑郁难申之情。今夜就要离别了,先生可愿留诗于我?”骆宾王摇摇头道: “我年近七十,来日无多。你我至交,多有默契。过去我多因文字取祸,况且当年的豪情怨意早已烟消云散。如今形势未靖绝世双骄,聊以酒代诗祝先生保重身体!”说着,两人干杯,一饮而尽。
晚上,骆、王两位老友相互搀扶着来到衢江边。握手道别之后,骆宾王登上了渔船,咿咿呀呀摇起撸来,渔灯在摇荡中闪烁着。杨炯目送渔船渐行渐远,然后渔灯慢慢荧荧如豆,直至消失在迷蒙、幽寂的夜色之中。
一个月后杨炯因公务积劳成疾而去世。
一年后武则天去世,她的儿子唐中宗下诏搜求骆宾王的诗文,命郗云卿编成文集。
一年剑南道绵州青莲乡的一个池塘边,五岁的李白牵着父亲的手,指着嬉游于莲叶间的鹅群吟诵道:“鹅鹅鹅,曲项向天歌,白毛浮绿水,红掌拨清波。”李父问:“这首诗是一位几岁的小朋友写的呀?”小李白以清脆的童声回答:“七岁,骆宾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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